Friday, November 30, 2007

第二大傳染病

  全世界現在有多少人?大約六十六億,其中中國佔最多,超過十三億,但密度不及印度。印度雖只是十一億多,但每一平方公里有三百四十人,中國只有一百三十八。不要以為日本地方小因此人也不多。日本每一平方公里平均有一百三十人,這密度比起中國,只是略低。  有一個傳染病,大大話話,傳染了全世界差不多三分一人口。雖然這個病能潛伏很久,但每年因而致死的人,仍有一百六十萬,其中二十萬是愛滋病患者。這是什麼病?答案是肺癆。

  肺癆若發現得早,痊癒率可以高達百分之八十;但肺癆病並不容易診斷出來,因為九成的病人初染病時沒有咳嗽,也沒有痰,單憑表面看不出。肺癆病菌最會欺負人,因為一旦病人身體衰退,肺癆菌便會更放肆。到那時候,即使把目前最好的四種抗生素,包括Isoniazid、Rifampicin、Ethambutol和Pyrazinamide,一齊用上,都可能太遲。愛滋病者同時患上肺癆的特別多,約佔總數的三分之一,其中約有一半因而去世。

  雖然全球約有二十億人染上這個病,美國的藥廠並不太熱衷發展新藥,因為大部分病人買不起貴價藥,不是生意經。莉莉藥廠Lilly做得漂亮,反正賣不到好價錢,它把兩個Capreomycin和Cycloserine藥的製造方法,無償提供給南非的Aspen藥廠、印度的Shasun藥廠以及俄國的SIA藥廠。另一方面,比爾蓋茨(Bill Gates)和他夫人Melinda的基金,捐出了一億三千萬美元給一個慈善團體,叫肺癆病藥物發展全球聯盟(Global Alliance For TB Drug Development,簡稱TB Alliance),由後者推動大藥廠去研發新藥。

  到目前為止,格蘭素(GlaxoSmithKline)、拜耳(Bayer)、輝瑞(Pfizer)、諾華(Novartis)、Astra Zeneca和Sanofi-Aventis都答應助一臂之力。比方,拜耳藥廠和TB Alliance聯手做了一個新藥的臨床測試,這藥叫Moxifloxacin;輝瑞則著力改良Rifampicin,改良版叫Rifabutin。

  在推動全球抗肺癆的運動上,尚有一個叫制止肺癆夥伴(Stop TB Partnership)的國際組織,正在積極尋求一個比卡介苗(Calmette-Guerin)更好的疫苗。在這方面,全球首屈一指的肺癆疫苗研究中心,也就是位於丹麥哥本哈根的Statens Serum Institut(SSI),發明了一個叫HyVac-4的疫苗。在另一邊廂,英國牛津大學在Wellcome Trust贊助之下,研發出一個叫MVA85A的疫苗,現正在南非做第二期臨床測試。

Thursday, November 29, 2007

能和則興

  宗教與香燭連在一起,古今中外如是。廟宇7教堂中香煙燔燎,令人肅然起敬;然則對神明而言,有何好處?《封神演義》中有最直接的答案。哪吒死後,魂魄杳冥飄蕩,太乙真人教他,央求母親建一座哪吒行宮,「受香煙三載,可立於人間」,既成得身體,又可托生天界。

  常言道:「窮算命,富燒香」,貧至極端時,不免焦躁,想算一算為何如此,尚有多久才能脫離苦海。《錦繡良緣》一劇中,窮極的主角問天:「難道令我成富翁,會壞了祢的大事?」(Would it spoil some vast eternal plan, if I were a rich man?)富有的人,只怕失去所有,看得開的,拿極小部分財富出來預先打點一下,向冥冥中的主宰求福,免不了燒一點香,通通關節。

  進廟燒香拜神,是善男信女的基本動作;不過,到底為什麼拜神時要燒香,可能十名信眾中,有九人都不知其所以然。從一個生物學的角度來看,打坐冥想時燒一柱香,可能更快得著(Enlightenment)。其中的關鍵,是隱藏在香煙中的一個氣體,叫硫化氫。大腦中有一個叫海馬區(Hippocampus)的神經組織,它主要負責的,是把學習了的東西「燒一隻碟」,也就是存入記憶,用一種叫長久電位(Long Term Potentiation, LTP)的功能,把過程記下來。在打坐冥想時,吸入了硫化氫,能幫助整個腦記憶系統進入LTP的狀態(J.Neurosci. Sci. Vol.16 pp .1066-1071)。可能這可令靜坐者對事物有深一層的感受,從而「得著」。

  很多人喜歡浸在溫泉中思考。原來,溫泉水中散發的味道,部分來自硫化氫,硫化氫能抑制下丘腦(Hypothalamus)分泌一個會促發緊張的賀爾蒙,叫CRH。因此,浸溫泉時吸入了硫化氫,便能令自己放鬆(Ann. NY Acad. Sci. Vol.917 pp.638-646)。有一些人緊張時會下意識地找一些甜的零食來吃,因為甜味,即使是來自代糖,也能抑制下丘腦分泌CRH(Endocrinol. Vol.148 pp.1823-1834),對神經緊張有消解作用。現在不少大酒店及商舖的櫃台上都放了一大盤薄荷糖或果汁糖,用意除了討好顧客外,也為了安定他們的情緒,大家和氣,能和則興。

  有一種叫「龜息」的健身方法,可能與自然界中的冬眠(Hibernation)和夏蟄(Aestivation)相似,也就是整個身體的新陳代謝進入一個靜止狀態。學者發現,原來硫化氫是促發冬眠、夏蟄的因子之一。用保健的角度來看,由於硫化氫能穩定細胞內一個叫p53的監察機制,於是會令癌變了的細胞,逃不出p53的(監管)法網,最終不免自滅。這可能便是龜息療法最大的好處。

Wednesday, November 28, 2007

副刊專欄

  有道是「瓜田李下」,有些時候是過猶不及,「無私顯見私」;更有些時候,「無絲有線」。在這句說話中,絲是指「私」、線則是「嫌」的雙關語,意思是,縱是沒有隱私,也有嫌疑。這個「線」字可不能隨意亂用。有一張報紙,在地鐵站遍登廣告,曰:「若然未報,條『線』未到」。撰稿者可能以為是幽默,但對報紙本身而言,不但不好笑,而且正中要害。  先從字面看。傳媒報道,不能只靠「線報」,忽略了沒有報道的,就賴「條線未到」。其次,傳媒須有公正立場,不可以做「扯線公仔」,或是他人的「線抽傀儡」,像是《芝加哥》一劇中,傳媒被有意誤導輿論的律師玩弄在股掌之中。還有,報紙在「社論」立場上,可以加進一條線,例如「底線」,以評論孰對孰錯,正如英語所說的where should the line be drawn(應該在那裏劃分界線);但在「報道」方面,則必須照事實真確地披露,既不得加油添醋,更不可劃一條線,偏向某一局部;這是報紙的公信力所在。若將「報」與「線」掛勾,豈不是說報道中有取捨?

  不少處理公關媒介的人,創意有餘,功力不足,在文字方面,尤為淺薄。如果想要用「語不驚人誓不休」的方法,甚至一些刻薄的說話,以求「出位」,有很多選擇,不須亦應該避免shooting oneself in the foot,所謂「自己插自己」。

  最容易導致細胞癌變的上皮細胞(Epithelial Cells),內裏也有一些「公關」蛋白質,在不同的工序系統上,處理內外訊息。比方,有一個叫IRS的蛋白質,在芸芸眾「生」中,懂得「碼住」上游的催乳素,再透過下游的一組激酶,促使乳腺細胞製造乳汁。IRS又能接觸生長賀爾蒙,刺激乳房發育。這都是IRS正常的公關工作,但一個不小心,可以弄巧成拙。

  胰島素可以催谷IRS,後者則會保護一個反自滅,叫Bcl-2的蛋白質。用較淺白的說話解釋:癌屬「不健全」的細胞,本來身體中有機制對抗之,令不健全細胞「自殺」(也就是「自滅」)。但糖尿病人有胰島素抗拒(Insulin Resistance )的徵狀,血中高企的胰島素很容易會干擾自滅機制,從而保護癌細胞。最麻煩的是,當IRS「唔覺意」策動一個叫Beta-Catenin的細胞增生機制時,可會令乳腺細胞癌變。怎樣策動?例如一些女士在停經後,服用雌激素補充劑。由於劑量往往過多,超額的雌激素,透過這些「公關」IRS,會驅策Beta-Catenin,進而引導細胞增生;不正常的細胞增生,動輒引致癌變。在這裏要再次叮囑各位,雪蛤膏含有生物作用強大的雌激素,近乎「藥」,不能掉以輕心,當甜品天天吃。

Tuesday, November 27, 2007

芝麻開門

  人的舌頭可以分辨五種味道,分別是酸、甜、苦、鹹、鮮(Umami),特別能辨認「味精」谷胺酸鹽。而除了味覺神經,身體還有視覺、聽覺、嗅覺和其他觸覺神經。雖然這麼多的神經,但只有一個傳導(神經)感覺的方法,叫動作電位(Action Potential)。

  我試簡單解釋。貼著神經細胞,有一層離子,來自一種金屬,叫「鈉」。鈉從哪裏來?主要是食鹽。鹽是鈉離子和氯離子雙併而成,所謂「氯化納」。當味覺神經或嗅覺神經受到一些化學物的「觸發」,外層的鈉離子便會進入神經細胞。以視覺神經而言,觸發的媒介是光;聽覺神經的是音頻;觸覺神經的則是壓力。鈉離子怎樣進入?是透過一種很特別、形狀像喇叭的通道,又叫「鈉離子通道」。因此,若是想要抑制神經反應,只須封死鈉離子通道,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。牙醫在補牙或拔牙前,注射一針叫Lidocaine的麻醉藥。Lidocaine的功能,正正是滲入神經,之後,在神經細胞裏面,進駐在鈉離子通道的入口處。這樣一來,鈉離子走不進,所有可能會引發痛感的程序都因而腰斬了。

  麻醉藥的功效雖是止痛,但是一般只用於「有所為而為」的場合,例如給一些要做手術的病人,藥的分量先計算好,手術完了,藥力也到時間消失。如果要減低偏頭痛、經痛或關節痛,出發點不同,措施自須有異。痛可以分為急性痛(Acute Pain)和慢性痛(Chronic Pain)。急性痛的痛感,過一陣便消失了,例如大力拍我一記,只要是組織內沒有受傷,很快就再無感覺。順便一提,辣不是味覺,是痛覺。舌頭能感覺味道,但正如身體其他部分,也能感到痛;至於身體其他部分,卻不能分辨甜酸。有一次我幫媽媽把一大碗指天椒切幼絲;切完後,接觸過指天椒的手指痛了好幾天。相信各位都曾有過類似的經驗。

  在典型的慢性痛中,痛感源自一個慢性痛接受體(Nociceptive Receptor)。它主要是一個叫TRPV1的離子通道。正如上文所說,只要能阻塞這個通道,便不會覺得痛了。最有效的方法,是阻塞通道的內部,而不是單單在外面「擋駕」。在10月出版的《自然》學報(Nature Vol.449 pp.607-610)中,一組麻省總醫院的研究員報道說,有一個妙計,用之可以更能止痛。原理很簡單,就像酒店門口設一個開門的接待員,客人一到,不用推門,長驅直入。方法是先用辣椒素(Capsaicin)撑開TRPV1離子通道,之後,送一個叫QX-314的化學物進入神經細胞。QX-314穩坐於TRPV1離子通道內,從裏面封死TRPV1。這樣,便不會覺得痛了。QX-314是何方神聖?是上述麻醉劑(Lidocaine)的改良版。

Monday, November 26, 2007

乙醯半胱胺酸

  我們的舌頭,除了能辨別各種酸、甜、鹹、苦味道,還能感覺到鮮(Umami)味。鮮味來自什麼東西?主要是谷胺酸鹽(Glutamate),它是令海帶湯很「鮮」的成分。早在1907年,一位在東京帝國大學的研究員Kikunae Ikeda,在海帶湯中找到了一種「好好味」的成分。他叫這味道做Umami。化驗後,發現它原來是一種天然胺基酸,叫谷胺酸,是構成蛋白質二十種基本成分(胺基酸)其中的一種。雞湯之所以會「鮮」,也是因為在高溫下,雞肉(蛋白質)釋放出谷胺酸。他於是靈機一觸,想到可以從此把「鮮」味包裝出售。不過,先得解決一個技術上的小問題。原來,谷胺酸不太能溶於水,往往不能直接將「鮮味」化入食物中。拆解方法,是將谷胺酸轉為水溶性的谷胺酸化鈉(Mon Sodium Glutamate, MSG)。Ikeda成立了味之素(Ajinomoto)公司,出售MSG,發了大財。蛋白質本身是一長串的胺基酸。除了谷胺酸,尚有另一種胺基酸叫半胱胺酸(Cysteine)。半胱胺酸有一個很有趣的特性,它很容易與另一個半胱胺酸貼在一起。於是,假如有一長串的胺基酸(蛋白質),而其中排行第十和第三十是半胱胺酸,這一串的胺基酸便會「摺」成一個U字,因為這兩個半胱胺酸會互相走近,然後緊緊貼在一起。

  當肺腔中的殲滅細胞去攻擊肺癆菌時,殲滅細胞分泌出大量酶,將一些細菌斬開一碌碌。在一碌碌蛋白質上的半胱胺酸,像磁石般,會錯綜複雜地互相「串連」,整體成為一堆濃痰。所以,所謂化痰藥(Mucolytic Agent),基本上是將那些聚在一起的半胱胺酸扯開,再在黏性很高的位置加一個氫,達致所謂還原作用(Reduction)。用什麼藥?可用乙醯半胱胺酸(N-Acetyl Cysteine,NAC)。

  有一位讀者很擔心他叔叔的健康,因為叔叔患有肺氣腫,每天都要吸霧(Nebulized Aerozol)。我建議在霧中加入NAC。我的用意是,借NAC強烈的抗氧化能力去抑制肺腔內的殲滅細胞,減低它們分泌出來的氧自由基,從而挽救肺小泡,減低肺氣腫。不過,病人的主治醫生不以為然,認為NAC只是一個化痰藥。我同意必須跟隨主診醫生決定,但不妨參考北京協和醫院中國醫學研究所研究員有關NAC對肺氣腫(又稱為「慢性阻礙性呼吸系統病」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)療效的報告(Chin. Med. J. Vol.117 pp.1611-1619)。NAC其實有多種用途,十分有益處。它是急症室醫生用來搶救急性肝衰竭的藥,又是一個消炎、挽救肝硬化、干擾癌細胞擴散的健康食品(Cell. Mol. Life Sci. Vol.68 pp.6-20)。

Saturday, November 24, 2007

基因切割

  占士邦拿著手提公事包,走進電梯,隨便放在腳邊的地上,在傍原來已有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手提包。在步出電梯之前,他隨手拿了別人的那一個,對方毫不知情。這個橋段,在很多電影中都有,一般稱之為「偷龍轉鳳」。我曾想過,龍與鳳的外形迥然不同,如果說以鳳換龍,只適合形容類似「以蘋果易橙」的手法。換言之,明目張膽,公然更換。如果是憑相似的外表但不同的內容瞞騙別人,只能說是以假亂真,或偷樑換柱。

  今年諾貝爾醫學及生理學獎得獎的題目,正正是有關偷樑換柱的方法,對象是細胞中的基因。我試簡單解釋其中步驟。首先,確定一個目標物,例如轉化生長因子(TGF),之後,從胚胎細胞中「摷」出TGF的藍圖(基因),再用一個假的更換之。結果,從這個胚胎生出的小鼠,永遠不能製造出TGF。這是一個「砌低」基因的手法,又稱為Knockout(取掉)。為什麼要這樣做?因為我們可以憑小鼠失去某種基因後的表現,知道該基因原來的用途。舉例而言,假如這種小鼠在失去製造TGF之同時,也失去了結痂的能力,我們便可以推論,原來TGF是一個協助小鼠結痂的基因。

  科研者能隨心所欲,點名廢掉某一個基因;這好像是在天方夜譚,但在技術上,毫不困難,關鍵在於一個叫CRE-LOX的設計。在未說明什麼是CRE-LOX之前,先要介紹一個有關基因交換(Recombination)的概念。基因交換的例子俯拾皆是。比方,一個嬰兒遺傳了母親的黑眼睛,原因是在受精的卵子內,來自母親(主宰黑眼睛)的基因,「踢走」了來自父親(主宰藍眼睛)的基因。在分子生物學的層面,這天然現象叫特定位置基因交換(Site Specific Gene Recombination, SSGR)。在八十年代,美國杜邦(Du Pont)化工的研究員,從一個病毒內找到一個可以主宰SSGR的方法,那就是上述的CRE-LOX。CRE是一個生物催化劑(酶),叫交換酶,它能夠將一個遺傳物質切開,之後接上另一段。至於在哪裏落刀,CRE憑的是一小撮遺傳物質(叫LOX)的標點指引。

  倘若科研者想廢掉胚胎細胞中的TGF基因,可把一個錯體的TGF基因塞入一個病毒中,然後用它去傳染胚胎細胞。當胚胎細胞同時有一個正常及一個錯體的TGF基因之時,它們會很自然地攬在一起。由於在錯體基因的前後都有LOX的標記,CRE便手起刀落,用錯體的TGF基因換進(Knock in),取代正常的基因。現在一些抗癌藥,本身是一個來自小鼠的(蛋白質)抗體。為令病人的免疫系統不加以排斥,可用人的標記,換走在小鼠抗體基因中屬小鼠的標記。

Friday, November 23, 2007

非小細胞

  有些動物只能在陸地上生活,另外一些動物過日子非在水中不可。在兩者之外,尚有水陸兩棲的,例如蛙。同樣,有些細菌必須依賴氧氣,有些卻絕對不能沾到氧氣(Obligate Anaerobe),另有些則是無所謂。至於人類,不用說,我們依賴氧氣的程度,是分分鐘需要它,一旦缺失,縱使不馬上死亡,也會有「醫返都殘廢」之虞,因為動輒會成為植物人。

  氧氣可以幫助細胞從糖和脂肪中,榨取能量;追本溯源,大可以是「無心之得」。有人臆測,在二十億年前,有一種可以利用氧氣生產能量的原始生物,做了一個聰明的決定,走進一些所謂「真核細胞」(例如動、植物的細胞)內寄居。就是這樣,細胞內出現了粒線體,也就令細胞開始有能力,可以利用氧氣製造能量分子。為了保持氧氣供應,動物在進化過程中,發展出一個叫「肺」的器官,就像地鐵的抽氣通風系統一般,成為身體中統一的通風設備,氧氣物流的集中地。

  在細胞的層面來看,肺像一株很大的葡萄樹,有樹幹(氣管)、大樹枝(主支氣管)、中樹枝(分支氣管)、小樹枝(小氣管)及葡萄(肺小泡)。肺小泡的特徵之一,在於它有一層非常薄的膜,上面保持濕滑,以便空氣中的氧氣能溶在黏液中,之後滲透入肺小泡上的微絲血管。在這方面,黏液本身的表面張力,足夠擠破薄皮的肺小泡。因此,肺小泡上的上皮細胞須不斷分泌一些表面活性物質(Surfactant),去減低黏液的表面張力。順便一提,這也是嬰兒「瓜熟蒂落」的原動力。原來,一旦胎兒的肺組織可以分泌一種叫SP-A的Surfactant,也就是說,能夠獨立呼吸,不必依靠臍帶之時,過量的SP-A漏到了羊水,刺激在羊水內的免疫巨噬細胞分泌白介素一(IL-1),後者會令子官收縮;於是,胎兒告訴母親,我可以出世了(J. Steroid. Biochem. Mol. Biol. Vol.93 pp.113-119)。

  由於肺中有幾百萬個肺小泡,每個肺小泡充斥著微絲血管,因此一些能刺激中樞神經的東西(例如「尼古丁」Nicotine)一旦去到肺部,很快便能上腦。尼古丁來自香煙,結伴同行的,還有至少六十種致癌物質;久而久之,可令肺內的上皮細胞癌變。不說不知,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統計,肺癌是所有癌症中最大的殺手(排其後者是胃、結腸、肝、乳、食道、子宮頸、胰和前列腺癌)(CA Cancer J. Clin. Vol.55 pp.74-108)。尤其甚者,由於很多香煙轉「淡」,煙民「不夠喉」,漸漸習慣深深地吸,把煙送達肺的深處,因而衍生了非小細胞肺癌(Non Small Cell Lung Carcinoma, NSCLC)。這些所謂非小細胞,原來就是肺組織分泌黏液及上述表面活性物質(Surfactant)的細胞。

Thursday, November 22, 2007

微型的開竅

  從前「廣東」的英譯是Canton,所以廣東人、廣東話都是Cantonese。但若是仔細地考究,「廣東」這兩個字的讀音,與Canton並不大相同,甚至可以說是甚有分別。比較相近的譯音是Kwongtung,是按照粵音拼出來的;依普通話的拼法,則是Guangdong。然則Canton這個字從何而來?我的猜想,是源自外國早已有的Canton一字。這個字的意思類似縣、郡、市,是地方劃分的一個名詞。在歐洲例如比利時、美洲例如加拿大及厄瓜多爾,都有用這個字。瑞士在十五世紀時原是十三個小國家,每一個是獨立的Canton,邊界清楚劃分,各自為政;現在統一成為一個國家,但仍有用到這個字:全國現劃分為二十六個Cantons,意思再不是「國」,卻類似美國的「州」。

  香港人叫粵語做「本地話」,英文為Punti,現在香港的警察及法院仍沿用這名詞。這種稱謂,相信是有別於「客家話」,因為香港的原居民,其實是客家人,故此有「客家佔地主」之說。在國內兩廣甚至南部各省,一般人稱粵語為「白話」,這可莫名其妙了。想來想去,只有一個解釋。這解釋來自「白話文」,相對「文言文」。可能現在全國都用普通話;而普通話的特色之一,是文字和口語統一。廣東語只是用來講,不是「文言」,故稱之為「白話」。

  其實說話之目的,自是為傳遞訊息;若非發明了留聲、錄音的機器,話說了之後,就在空氣中消失。這兩者在人體中,好比是神經與腦,分別傳導訊息和主管記憶。

  如果神經細胞的身體像皮球,在比例上,它「手腳」(觸鬚)的長度,可以由一個地鐵站拉到下一個地鐵站。細胞又長又細的觸鬚(叫軸突〔Axon〕)要接觸的,是其他神經細胞(像樹枝般,網狀)的樹突(Dendrite)。比方,一個坐落在腹脊髓骨的神經細胞,上接大腦細胞,下接另一個伸到大腳趾的神經細胞;只須三個細胞,便完成了一個神經傳遞系統。那麼,傳遞的訊息其實是什麼?是電流?只說對了一半。原來,上游細胞與下游細胞並沒有正式的「肢體接觸」。上游細胞透過各種叫神經傳導物的簡單化學物,「撻」下游細胞的電流。訊息是以「電流——神經傳導物——電流——神經傳導物」這樣地傳送出去。

  為什麼神經傳導物可以像汽車開動引擎般「撻」一道電流?首先,從上游細胞分泌的傳導物,攬住下游細胞表面的接受體。接受體於是被「鉗」到變形(Conformational Change),像開花一般,打開一個像五片花瓣的離子通道,樹突外的帶電離子從而湧入,成為一道電流,奔向下一個神經細胞。

Wednesday, November 21, 2007

因果的呼應

  李柱銘在《華爾街日報》的文章,惹起了軒然大波;平心而論,傳媒一開始就犯了翻譯上的錯誤。文章題目〈China's Olympic Opportunity〉(中國奧運機遇),其中opportunity(機遇)一詞,應譯作「機會」。為什麼?因為內文整體著重趁時(機會),甚於趁勢(機遇):李柱銘在叫中國善用機遇(辦奧運)之同時,更呼籲外國把握「時會」的變化。在文章第一段中,他開宗明義,說布殊「應該利用未來這十個月,促使(press for)我國在人權……的改善」,意思明顯是「機會不再,時機莫失」。李柱銘建議要做的,是趨前對著幹(step up the direct engagement)(第四段)及不應等,須馬上開始(should not wait ... must start now)(第五段);換言之,要進取,不要坐失良機,趁奧運尚餘的十個月去「促使」。怎樣「促使」?他先指出(第七段),在美國及其他地方,已有杯葛奧運的活動(campaigns to boycott the Beijing Games),接著說「我鼓勵『支持這些舉措』的人」(I would encourage backers of these efforts)去考慮to consider在於中國可以仍有的(could still have)「積極性7正面的效果」(positive effects)。憑這些說話,他有沒有叫外國人趁時「做嘢」,做的又是「乜嘢」,大家可自行判斷。

  照理說,任何國家要做嘢,大可「想做就去做」,不必別人提點;但若有一些來自基層「呼應」的協同,可會是更「出師有名」。人體各種器官中都有一些具特異功能的細胞,例如胰臟中,有製造及分泌胰島素的乙型細胞。在這些功能細胞之間,充斥著一些非細胞的「基質」。這可以用西瓜來比喻:西瓜籽是細胞,而西瓜「肉」則是基質。基質內潛伏了一些成纖維細胞(Flbroblast),專門負責維持一個健全的基質,這包括分泌膠質(Collagen)。

  假如身體受傷了,傷口流血,血液在凝結時漏出的血小板衍生生長因子(Platelet Derived Growth Factor, PDGF),會刺激傷口附近「基質」中的「成纖維細胞」增生,後者接著分泌幾種膠質,令受傷處「埋口」;但這只是權宜之計。「埋口」後,成纖維細胞會分泌一種基質金屬蛋白酶(Matrix Metalloproteinase, MMP),把傷口附近那些匆匆忙忙聚結的膠質溶解,重新整理。

  癌變(Tumorigenesis)會徹底影響基質;也可以說,基質可影響癌變。癌細胞擴散時,會借用MMP,把包圍住自己的膠質溶化掉。在這環節,癌細胞會分泌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(Fibroblast Growth Factor, FGF),去協助成纖維細胞增生;之後,這些基層細胞會轉過頭來,鼓勵癌細胞擴散。所以,可以說,兩者互相呼應,互為因果。

Tuesday, November 20, 2007

護肝兼抗癌

  大概從十多年前開始,坊間一些經營「健康食品」的商人,大力催谷一類號稱可以「提高免疫力」的商品,其中靈芝(Ganoderma Lucidum)、雲芝(Coriolus Versicolor)、舞茸(Grifola Frondosa)和蟲草(Cordyceps Sinensis)這四種真菌(Fungus),被譽為幾可延命的仙草,說是能增強身體的免疫能力。到底這種論點,有沒有其真確之處?答案是Yes and No,可以說有,也可以說沒有。

  所有的真菌,其實尚包括冬菇(Lentinus Edodes)、草菇(Volvariella Volvacea)、雲耳(Auricularia Polytricha),都有一個叫聚糖(Glycan)的標記,令免疫細胞一「看」之下,馬上知道是入侵的敵人。因此,小吃(菜中加進幾隻冬菇)可以令免疫細胞打醒精神,但一匙一匙的「精華」,則不但不是健康食品,反而會浪費免疫力,因為淋巴細胞被激起之後,不論是否能找到「敵人」施展其長,最終全部會落得一個自滅(Apoptosis)的下場。

  另有一說,「增強」了免疫,可以抗癌。那就是全然白費心機,因為癌細胞懂得借用一個口朵胺二氧(Indoleamine Dioxygenase),將來襲的淋巴細胞「熄火」。如果真的一定要用冬菇類的聚糖對付身體中的癌細胞,尚須同時飲一杯綠茶,借用其中的綠茶素(EGCG),把癌細胞的口朵胺二氧「金鐘罩」剝掉(Biochem. Biophy. Res. Commun. Vol.354 pp.1004-1009)。至於選擇服食蟲草或服食冬菇,就全屬個人憑自己經濟能力的取捨,正如廣東人所說,有錢佬大可以燒銀紙去煲白粥,煮出來的粥,與「透炭爐」所煲者不會更佳。至於孢子更屬一個有害的食物,因為其中全是遺傳物質,吃了之後,不出現痛風(Gout)才怪。

  講到菇,很多晨運、行山者在雨過天晴後,都會看到野外有很多野生菇,其中不少外型很像冬菇的毒菇,吃後會引致急性肝衰竭。在急症室,醫生的對策是注射一個護肝的藥(也是健康食品)叫乙醯半胱胺酸(Acetyl Cysteine, AC)。

  昨天談到細胞借缺氧促成因子(Hypoxia Inducing Factor, HIF),製造及分泌血管內皮細胞生長因子(VEGF),以能呼籲附近的血管,生出微血管供應營養。癌細胞也是用此奸計,偷取營養以壯大自己。若要拆解,可服用AC。原來,癌細胞是借缺氧時衍生的氧自由基,去廢掉一個酺胺酸羥基(Prolyl Hydroxylase),從而保住HIF,再用HIF催生VEGF。上述的AC是一個強勁的抗氧化劑,能中和氧自由基,保住的,卻是酺胺酸羥基,也就能破壞癌細胞的HIF大計,令癌細胞慢慢地餓死(Cancer Cell Vol.12 pp.230-238)。

Monday, November 19, 2007

「氧化」之功過

  正所謂「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」。身體既需要氧氣,也怕它的「氧化」功能;但在愛與怕之間,卻能充分利用它。利用之道,不限於以氧氣為原料,供應給自己製造能量,也用它的氧化(Oxidation)特性為手段,以達到各種不同之目的。

  以「氧化」為手段,打從胎兒已經開始。胎兒是外來者,因為自身一半,來自促使成孕的爸爸,在母體中「偷生」,不能讓媽媽體內的免疫系統察覺。免疫系統的天性是排斥所有外來者,視之為敵。怎樣偷生?胎兒出動吲口朵胺二氧酶(Indolefimine Dioxygenase),把一個簡單的胺基酸(叫色胺酸〔Tryptophan〕)氧化掉,這像是哈利波特披上了隱身袍,一下子在敵人眼前消失,令一些趕來追殺自己的T型淋巴細胞頓失所依。多虧這一招,自然界才有所謂「胎生」。

  不過,同一張刀,可以被醫生用來做手術救人,也可以被壞人用來殺戮,置人於死地。癌細胞也是憑這個吲口朵胺二氧酶,逃出免疫的天羅地網,自由自在 (J. Clin. Invest. Vol.117 pp.1147-1154)。幸好還有綠茶素(Epi Gallo Catechin Gallate, EGCG)能廢掉這一個酶,好讓免疫系統如夢初醒,看到正在礪兵秣馬圖謀舉事的癌細胞(Biochem. Biophy. Res. Comm. Vol.354 pp.1004-1009)。在這方面,中國人早已知其然(雖然未必知其所以然),籲孕婦不可多飲綠茶。

  胎兒之所以能苟且偷生,全靠一招「氧化」;因此,終其一生,搬弄「氧」技,成為賴以生存不可或缺的本能。舉一個例,細胞對氧氣的供應十分緊張,只要稍為出現不順暢的情況,馬上採取行動,要求中央「放水喉」。具體的做法是出動一個缺氧促成因子(Hypoxia Inducing Factor, HIF)。HIF兩位一體,分別有甲部分和乙部分,HIF alpha(甲)必須要孖住HIF beta(乙),才能走得進細胞核;之後,點名要求獨處在細胞核中的遺傳物質,提供一份有關血管內皮細胞生長因子(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, VEGF)的複印本(mRNA),好能在細胞核外(細胞質)的核糖體(Ribosome)中製造出VEGF。有了VEGF,也就能廣傳給附近的血管,要求血管生出微血管,把新鮮的氧氣源源不斷地供應給缺氧的組織。不過,細胞雖然有這個HIF的緊急措施,但它並不會隨隨便便啟動這機制(像滅火筒,不能沒有它,但最好不要用到它)。細胞一方面不停地製造出HIF Alpha, 但又立即用另一個酶(酺胺酸羥基酶〔Prolyl Hydroxylase〕)及一個叫Von Hippel-Lindau(VHL)的蛋白質,在HIF alpha身上,貼上一個「我是廢物」的標記,讓細胞內的蛋白酶體(Proteosome)將其溶解。